国庆长假,临近我的生日。女儿瞒住我,和她的哥嫂商量:要给我“办本生”。他们一致共识:老爸70岁大寿,能不隆重庆祝一番?
了解到她们的“合谋”后,我矢力反对。原因有二:其一,这还不是我的周岁寿庆年份。其二,上海居室面积虽不小,可无法容纳恁多来贺的宾客。若放在余干老家摆酒席,则情况更糟。
我家原先的两栋大屋,被“棚屋改造”拆得一栋不剩,连我们自己都无处安身,更遑论待客了。讲得难听点,连过本生的对联,都没处张贴;暖寿(注二)的爆竹,都没处燃放。
这么窝囊的“本生”不办比办了还强。
看来,我所摆的理由是无可辩驳的。可后生们也有她们的辩词:今年办本生,正符合老家“办九不办十”的风俗习惯。自己没房,可到亲戚家借住。
对联免了,爆竹可放在酒店门口打,更加热闹,更加张扬。
我没法改变她们的主意。
她们也就依然我行我素,早早就张罗着,买好了国庆假日回余干的车票。就连我那八十多岁的贵州老嫂子也竭力支持,带着侄子一家,6—7个老的小的,风雨兼程,赶来为我祝寿。
“寡不敌众”,我只好“服从多数”“恭敬从命”了。
想想也是,去余干比在上海好处还是多得多。尽管我们自己鞍马劳顿,来回花费不少,但省却了亲友的诸多麻烦和开销。细想起来,我这碌碌一生,还真的鲜有热热闹闹“过本生”的经历。
记得60年前,父母亲曾勉力操持,为我办了个苦涩寒碜的十岁生日。
此外,其它5个“正本生”(注三)统统都被我自己忘到脑后去了。
这一方面归结于旅外的颠沛流浪,让游子们把一切都看得很淡;拮据的经济状况,更使我们养成了一切从简从俭的习惯。另一方面,也可归因于那易被忘却的阴历生日自身。
如今,吾人垂垂老矣,还能有几个“正本生”来消受?又怎能不珍惜这一不可多得的机会?
主意一定,我立马拨通了老家几姊妹的电话。委托她们来帮我实施这一寿庆项目。
姐姐、姐夫年事已高,不好过多操劳。只好委托大妹来操办。
她帮我在一家馆子店订好了五桌酒食。姐姐买来了一挂车轮般大的头号爆竹。老伴娘家的兄弟们也非常给面子,兄弟俩夫妇连同膝下七个儿女的配偶及小辈统统到齐,一个不拉。
连乡下的那个螟蛉弟郞(注四)也骑着自行车漏液赶来了。
我的儿子、媳妇他们买来了家乡流行的顶级酒和饮料。女儿见事先没赶上出力的趟,酒后,争着与哥哥买单。还许诺:回上海后,在真正的生日那天,为我买蛋糕,上高级酒店,再祝一次寿。
酒桌上,气氛更是热闹。
人们觥筹交错,酒令高潮迭起。亲朋们争先恐后,排着长龙来为“寿星老子”祝酒。
他们情真意切,言辞朴实,不仅让我不胜酒力,甚至连回赠的言辞都搜肠刮肚地“礼”屈词穷了。
目睹这久违的热闹场面,我情感汹涌,不可自已。
我明白:这不是商场的矫情,不是官场的敷衍;而是,真真切切的亲情大表露!头一次处身于这般实实在在的情感包围之中,感受着深情厚谊的浸润,让我自始至终,全身心地陶醉了!
最后,儿子、女儿他们还用一个非同寻常的动作,给我的生日庆典予一个完满的结局。他们遵照他们所熟悉的广东习俗,将客人们送来的礼包,悉数馈赠、返回了。
“亲情,是无价的!”他们作如是解释。
这话,至今还温暖着我的心。
注一:“办本生”为干越方言中的“生日寿庆”。“本生”即生日的意思。
注二:“暖寿”为生日前一晚的庆典活动。
注三:“正本生”即整十岁的生日,其余为“散本生”。
注四:“螟蛉弟郞”即父母认养的干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