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日黄昏,因事我又回到了日夜思念中的故乡。次日拂晓,刚洗漱毕,就迫不及待地扑入了东山市湖的怀抱。两个小时的转悠,令我心潮起伏,思绪难平。
不容讳言,较之上次回乡,短短的四年间,玉亭镇巳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。
一条宽阔的大街——德胜大道从我的祖居地——周家桥村横插而过,将它生生地一分为二。
街两旁几十层楼的大厦直冲云霄,其伟岸的身材,直教它身旁的东岗岭自愧不如。
更有那楼顶的led灯飾,在初晨的蒙胧中连绵闪烁.似乎真有那大都市的派头。只可惜这迟到的奢华巳引不起新生代的興趣,他(她)们早已移情别恋于小城的经典古朴,而这恰恰是玉亭镇刚刚失去的旧貌。
从步行街穿过娑娑起舞的街道大妈,进入东山大道。此时尚不到六点,可早起的乡亲们。
已熙熙攘攘,人、车使偌宽的街面都显得拥挤不堪。
为不增加它的负荷,我连忙从邮电大楼拐入河街。没想到这里更加热闹。原来,家乡的湿地公园前期工程启动,原休闲广场被工程指挥部圈去了一半,晨运的老人们只好将运动场地转移到道路两旁。
与步行街上清一色的大妈不同,这儿杂有不少头发斑白,高大威武的猛男。
兴许是我素无文艺天才,对歌舞了无兴趣,尽管他们把大妈们的翹指,扭腰学得唯妙维肖,但却让我怎么看都觉得别扭。无奈,我连忙走去湖边,择空远眺。
晨光熹微中的市湖果然一如儿时的那般娇美.宽阔的湖面上,微波荡漾,不时有一条条鱼儿,忘情地跃出水面。此时东方已经透亮,旭日似已东升。
可惜“东门城区棚屋改造”后兴建的摩天大楼,把朝霞旭日遮盖得严严实实!湖四周的高楼像隆起的盒子一样,把市湖紧紧地裹挟其中,还哪能见到儿时那种朝阳微露,波光粼粼的胜景!
我不禁为家乡主管部门因缺乏整体美学观念,在整体环境规划上的失算(注一)而跌足叹息。
带着不尽的郁闷,我又来到了琵琶洲。
这儿,也同我那多事的祖居地——周家桥一样历径沦桑。
记得我童年时头一次跨过衙前木桥,来到这里,迎接我的是一丘神秘的磨里坟,旁边矗立着几株数人合抱的樟树。我的一个小学同窗就因淘气爬上去掏鸟巢而不幸跌下来殒命!
走过这些古树,有一些茅棚村舍散落在四周。几个村妇在门前修补张挂在竹篙上的渔网。茅棚旁的湖水中,漂泊着几只渔船,船上的渔夫一边击着船舷,一边挥镣(注二)擒捉水中的鱼鳖。
及至五十年代中叶,琵琶洲的渔民巳被迁走,洲上建起了医务大楼。
湖里没了渔民的干扰,市湖.更是我们玩乐的天堂。
夏日午后,我们几个玩伴你呼我应着跑去市湖戏水。我们在市湖北岸的竹木伐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,泅渡一阵后,或打悃澡里,或殍尸(注三)游到对面的荷花丛里,采片荷叶扭断一分为二。
中央部分做帽子,四周套入颈脖子上做披肩,然后,涉水到对岸。
那儿,有个医院的垃圾坑。顽童们拿着枯树枝争先恐后地冲往坑里穷翻弄。运气好的,能检到几个青梅素瓶,留待日后把玩。中等的,只捡到些萄葡萄糖盐水瓶,瓶子脆弱易碎,瓶口极易扎手。
运气差的,只翻到一些腐肉臭肠子,那都是手术后的垃圾。
可不管怎样,小伙伴们照样乐呵呵的,泅回对岸。
改革开放后.的八,九十年代,医院迁出了琵琶洲,那里成了水上运动基地,培育出许多优秀的游艇赛手。基地旁的运动场,也给无数健身的老人提供了方便。我几次返乡,都加入了晨运老人的行列。
……
带着对往事的美好记忆,我缓步踏上了那片故土。始料不及的是出现在我面前的琵琶洲,回归了五十年代初的开阔和自然。洲上的建筑物荡然无存,荒草和砖石废墟充斥在每个角落。
路人告诉我,当局启动湿地公园项目,几年前就把这里的单位迁走了。
惊讶之余,我不禁为家乡父母官的魄力而拍手叫绝!也理解这眼前的荒凉是家乡父老改天换地时的阵痛,惟愿这个过程尽量短些,相关百姓所经受的痛苦尽量少些。
若然,也就不负我这旅外游子的这番唏嘘深情!
注一:许多城市为了保持景区的空间整体美和维度协调,对城市建筑的高度有严格的限制。如:海南三亚对三亚湾海滨的楼层限高为20层。
注二:镣是家乡渔民捕鱼的铁制工具,形状像篦子,带长柄,有4到6齿。在水中划动,用于剌中水中的游鱼。
注三:殍尸及打悃澡里均是家乡儿童的俚语。前者指仰游,后者指狗爬式游泳,但双脚不断打水,激起水花。
2019年3月18日于余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