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医院返回后,老伴的情绪久久不曾平息,便将在曙g医院所受到的委屈,尽情向我倾诉。我同情她的遭遇,但打心眼里不同意她对医生及医务工作的全盘否定。这一方面归因于我久未求医,仍停留在惯性思维的“初级阶段”;另则,我兄长的一家都是医务人员。
曾耳闻目睹过他们仁心仁术,与人为善的“菩萨”心肠和行止;所以,怎么也不忍心将一些恶名和恶行与“医生”这个神圣的概念挂上钩。于是,连忙婉言劝说老伴,不要太在意个别人的言行,兴许,这只是他们一时心情不佳的偶发性过失。充其量也只是个别医务人员中的“害群之马”。
眼下,当务之急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病情中来。
其实,说话间,我心头真的已升起了一片乌云。一个个不祥的念头,争相朝我脑门里袭来;
以致心绪不宁,食不甘味,夜不成寐。
是夜,在夜半转侧中,我下定决心,一定要说服她,次日再去挂个专家门诊号,彻底弄清病由。
然而,事情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。当我劝她再去医院时,她颇为不屑。
还调出“北京大妈谈医德”的视频和一篇篇揭露“白衣强盗“小病大治”,“无病猛治”的帖子,对我的提案予以否决。情急之下,我发起了“牛脾气”,强令她跟我走,上医院挂号去!
今天,坐诊的“专家”是一个50开外的男大夫。
他看了看我老伴递来的超声波检测报告,特别是那画有波浪线的叙述后,沉吟了一会,说:“病情不乐观,建议动手术。”后见我老伴没吱声,只是在一旁摇头,转而又说:“你最好去挂个外科的号,再去找曹大夫,他是外科专家”。闻言,我飞步下楼,又挂了个外科专家号。
我们在外科诊室等了蛮久,老伴才得以跨进曹大夫的诊室大门。
曹大夫是个60开外的老医生,脑门颓秃,须发斑白。
他先是一声不吱,结过检验单后,即刻大着嗓门说:“情况很不好!得马上住院,即刻开刀!”
老伴怯怯地问,“开刀?真有那么严重吗?”
对面的专家已恼火了,他按捺不住,大着嗓门吼道:“究竟谁是医生?是你,还是我?!
实话告诉你:我是这方面的专家,是专门来把‘要不要开刀’的关的!
你这是癌症,懂吗?”
他居然当着患者的面,直言“癌”字!
“癌症?那一开刀岂不更会产生癌细胞 ‘种植’?”老伴接口说。
“少废话!开不开刀由你,不开,就出去!”声音嘶哑,态度粗暴,还站起来,用手指着大门驱客。
老伴流着泪,又一次被轰出了诊室大门。我劝她忍着点,进去把开刀手续办了。
可她失声痛哭起来,表示宁死也不在这间医院受这份窝囊气!我看事已至此,只好再找别的医院了。
打电话给女儿,不巧,她正在开会,手机落在办公室,没人接听。
我只好求助百度。
刚键入 “甲状腺结节”几个字,马上跳出来个”fu大医院“
”真是天无绝人之路!困境中,居然冒出个知名院校的附属医院!“我好一阵惊喜,连忙按网上的提示,拨通了联系号码。“你好,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?“手机里传出了姑娘甜美的嗓音。
我问她:”fu大医院是不是治‘甲状腺 ‘的专业医院?“
她大声回答:”当然啰!“
我又问:”能不能挂到专家号?“
她立即问:”今天的吗?”
我吓一跳,自忖“果真是天保佑,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!”
连忙说:“有今天的,当然好啰!“她问过我现在的位置,估摸我到达的时间,然后给我安排了上午11点的就诊,并通过短信告诉我那搭乘车的路线。
就在我对她们的服务态度赞赏有加时,老伴却在一旁冷冷地说:”天底下哪会有这等好事?该不是网骗吧?”“别老把这世界看得那么阴暗!“我批评她:“凡事别老往负面想”。她却老大地不服。
上午10点半,我们已到了fu大医院附近的地铁口。因不懂路,忙向一位当值的地铁女员工打听。她热心地给我们指点了方向,还说:“fu大医院?我们本地人从不去那儿看病的。”
如晴天霹雳,闻言后,我当即从头凉到了脚。
走到医院,果见与上海其他知名医院熙熙攘攘,摩肩接蹱的情形相反,此地冷冷静静,门可罗雀。
见我们走入,医院的挂号小姐即刻热情地打招呼:“欢迎光临!请过来,在这里挂号。”
我笑了笑,正要朝她们走去;突然,门边传来了老伴的声音:“别忙,你先来这里看看!”
原来,她正在看旁边的“医院简介”。
她轻声对我说:“你看,尽管吹得天花乱坠,但通篇没有一个字说明它是xx 大学的附属医院。这是医院的老板在玩文字游戏!如果是好医院,犯得着这么做吗?
“我终于悲凉地认识到:这周遭的冷寂氛围,的确是对它那内涵的绝妙注解!
老板的小聪明,只能蒙骗到我这种”头脑简单,心地善良,好想当然的“书呆子”。
真相既已大白,我二话不说,拉着老伴,转身就出门了。
就在这时,腰间的手机响了,是女儿的电话!原来,她刚散会,回到办公室,看到我的来电信息,就来电话询问。听到我的叙述后,忙让我们离开,去第六人民医院或瑞金医院。
“不过,”过一会儿,她又来电话说:“瑞金医院今天的号已挂满了,六医还有少量的非专家号,我先给你们预约一个。”挂机后,我们连忙火急火燎地朝六医赶去。
上海第六人民医院位于浦西宜山路。这是一家闻名遐迩的专业医院。
还未踏入它的大门,我们就领略到它的魅力。
只见远远近近坐轮椅的,提x照片袋的,络绎不绝,蜂拥而入。这让我们吃了颗定心丸。
在预约窗口挂了号后,又足足等了3个小时,电视屏幕上才出现了老伴的大名。
就诊的是副主任医师韩大夫。他40多岁,外貌老实沉稳。
问过病情,仔细看过曙g医院的一大捋化验报告后,他指着超声波检测报告右上角的那个“丙级检测员”字样问:“干嘛不找个高级一点的检测员呢?”
经他提醒,老伴这才发现,她哭笑不得,说:“我们那晓得什么甲、乙、丙等的检测员?
还不是由人家指定啥,就是啥。再说,那检测费也不曾便宜过。”
“这检测结果让我信好,还是不信好呢?好吧!我给你找个检测专家,挂号费多不了几元钱。
另外,血检中,那曙g医院做过的项目就不重复了,还有几项必做的漏项再补做下,好吗?”
老伴见他态度如此诚恳,还千方百计为自己划算,十分感动。觉得与先前的医院简直是天渊之别!
最后,韩大夫还提醒我们,先得到一楼排队预约。
果然,专家如此受宠,这一约,就约到了20天后的5月23日!
这20天里,由于有前述曙g医院外科专家的“癌症”直白警告,我们一家老小忧心忡忡,度日如年。
老伴食不甘味,夜不成眠。
我明里故作轻松,暗地里偷偷垂泪,仿佛随时随刻会迎来亲人间的生离死别。远在天涯的儿子也不时打来询问进展的电话。就连我那十岁的小外孙,眉头上都挂上了“少儿不宜”的忧愁。
终于熬到了5月23日!我们大家几乎都通宵未眠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和老伴就黑着眼圈,背起行包,准备出发。
“奶奶,奶奶,等一等!”突然,背后传来了小外孙急切的呼唤。原来,他也醒着,正光着脚朝我们赶来。“奶奶,我爱你!”没想到他居然抱着奶奶,在她脸上狂吻了几吻。
他这太过懂事,太过深情的举动,一下拽开了全家人感情的闸门,使我们泪流满面,悲不能禁。
8点钟刚过,我们已抵达了六医。
挂完超声波检测和内分泌两个号,在一楼取出了血检报告,就坐在超声波室外等候通知。
10点10分,老伴终于跨出了她人生旅途中最难忘的关键一步——进入检测室接受专家的检测!
这里的专家果然与先前医院的不同。
他仔细地询问,耐心地检测,足足花费了20多分钟。检测报告也写得十分专业和详细。
检测完毕,我连忙带着老伴朝5楼跑去,今天吉星高照,内分泌科的呼号正好在呼叫老伴的名字。
她进入了8#诊室,正好又是那位韩副主任医师。
他看过血检和超声波检测报告后,朗声宣布:根据两份检测报告的结果,你患的是良性甲状腺结节。
不用紧张。上次开给你的药还有吗?“老伴点点头。”
行,那就不另开,你还得照吃。过2—3个月来复查一下。注意:饮食中仍得忌海鲜。“
他的一席话,顿时让我们悬石落地。
如乌云散尽,大地重光。两个多月的心理折磨,使我体重减轻了5斤,老伴的鬓角上也挂满了白发。
如今,危机过去,能不让我们欣喜若狂?我连忙掏出手机,把这一特好消息用微信告知了儿子、女儿和小外孙,让他们也同我们一样,免却惊恐和忧愁的磨难,放飞好心情!
2018.5.24于上海浦东新区
——《年迈的医闹》续篇
作者简介:文磊,1946年生人,年逾古稀。退休高工、老教师。自小喜爱文学,爱在网上发帖,是余干人论坛的老粉丝。著有《梦萦东岗》、《冠山品茗》、《不如归去》等十本个人文集。